第二天一早议事棚里死气沉沉。
每人面前一碗凝了皮的冷红薯糊糊没人动筷。
棚子中间站着个跟马老歪一起回来的小兵胳膊吊着脸上还有没洗净的血痂子嘴唇哆嗦着讲那要命的几天: “……马爷说不能再耗了再耗怕要掉进清狗的套儿里!是孙德胜……还有那个赵山河!俩人一唱一和拍胸脯说粮队一定来硬拖着不让走!又耗了两天!马爷一拍桌子说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回!刚拔营……” 小兵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恨意 “那俩畜生就发了疯!领着他们的人直接抄刀子捅自己人啊!要不是马爷机警提前留了后手兄弟们一个都回不来!那襄阳城的绿皮狗早就堵在退路上了!” “操他姥姥的孙德胜!” 刘魁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他脸涨得像猪肝拳头捏得嘎巴响 “老子瞎了眼!跟他拜过把子的酒都他妈喂狗了!” 旁边王德发和赵竹生几个也跟着骂棚顶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石午阳没动也没出声。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珠子盯着那碗冷糊糊像是要把碗底看穿。
等骂声稍歇他才抬起手不是拍是用指关节在厚实的松木桌面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棚里瞬间死寂。
“骂完了?” 石午阳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骂完了狗日的东西想想活人咋办?” 他眼风扫过一张张愤怒又茫然的脸。
“孙德胜赵山河” 他转向那名小兵念这两个名字时像在嚼碎石子 “现在在襄阳?” 那小兵咽了口唾沫眼神有点飘: “回司令……不一定!在三道河那边我们撞上了荆州过来的正蓝旗追兵!那俩王八蛋也跟着追兵屁股后头咬!赵山河那龟孙……”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点 “以前喝酒吹牛提过一嘴说认识正蓝旗的一个什么章京……当时咱都当他满嘴跑马放屁呢……” “正蓝旗……章京……” 石午阳把这几个字在嘴里无声地过了一遍。
难怪! 难怪那条“山东粮道”的钩子甩得那么准! 赵山河这王八蛋早就搭上清狗的线了! 这叛变得有预谋! “砰!” 王德发再也忍不住手里的粗陶碗狠狠砸在地上冷糊糊和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个破风箱。
石午阳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棚子中央目光沉沉地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兵又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远处药棚子的方向。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刀锋一个字一个字钉进死寂的空气里: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儿不算完。
” 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掀开厚重的草帘走了出去。
初升的日头晃得人眼花 远处的药棚子里隐约传来马老歪压抑的、被麻沸散药力弄得含混不清的呻吟。
石午阳站在阳光底下影子拖得老长一动不动。
药棚院子里孔四贞正低头搅动着锅里新熬的粟米粥滚烫的热气熏着她的脸。
刘魁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开门口挡路的碎碗片红着眼睛吼道: “司令!给我一队精骑!老子去把襄阳城外的清狗斥候窝给端了!就扒开那些绿皮狗的嘴看看那两个杂碎到底钻哪个耗子洞去了!” “让大家先回明日再议!” 石午阳看着远方没有回头。
…… 野人谷的议事棚连着几天烟气熏人跟着火了似的。
自从石午阳开始叼旱烟袋这很快在谷里形成了一种时髦 不仅刘魁、王德发、柳元晦他们这些人叼烟锅连赵竹生和刘志行这俩秀才都开始有样学样。
襄阳、荆州撒出去的探马像犁地的耙齿把两府地皮都快翻过来了。
消息终于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挂回来:孙德胜和赵山河那两条毒蛇果真蜷在荆州府的高墙里头! 更恶心的是赵山河吹嘘攀上的“章京”竟是刚从汉中调防荆州没多久的梅勒章京阿尔津! 这阿尔津是努尔哈赤贴身保镖齐玛塔的长子因积战功擢升为三等梅勒章京相当于是副将。
“妈的!” 王老六一脚踹在棚柱上震得顶棚灰簌簌往下掉 “赵山河那孙子当年在北京城的时候老子就该把他踹江里喂王八!他跟那什么驴津……狗津的不过是在辽东扛大包时喝过一回酒就敢腆着脸攀交情!” 王德发蹲在角落里吧嗒着早灭了火的空烟锅声音闷得像从地底钻出来: “营里查出来说是什么津在汉中那会儿赵山河这王八蛋就偷偷摸摸往阿尔津营门口递过‘拜帖’只不过那时候清狗瞧不上咱川东这块烂泥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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