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云缝里露出半张脸把光秃秃的田埂照得泛青。
李华良啐了一口唾沫把嘴里半截烟屁股吐在黄土路上火星子溅了一下就灭了。
他后悔了真不该贪那几杯猫尿更不该在张老四家赌到这么晚。
从张家坝到李家沟这条山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可今晚邪门路两边的柏树影子黑黢黢的风一吹哗啦啦响像好多人在拍巴掌。
他心里发毛加快了步子解放鞋踩在碎石子上沙沙响在这死静的山沟里格外刺耳。
“日他先人板板把坟修到路中间!”他骂了一句其实是给自己壮胆。
前面拐弯的地方老刘头的新坟才垒起没几天花花绿绿的花圈还在夜风里晃荡。
越怕啥越来啥。
离那坟头还有十几步远李华良猛地刹住脚后脊梁一股凉气嗖地窜上天灵盖。
坟头上坐着个人。
月亮正好被一朵厚云吞了四下里一暗只有那东西一个模糊的白影子看不清头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杵在坟尖尖上。
像个桩子。
李华良腿肚子当场就转筋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怀疑是酒劲上头花了眼。
可等月亮再钻出来那白影子更清楚了瘦长条子真真切切地坐在坟头上背对着他。
风好像停了虫鸣也哑了。
整个世界就剩下他咚咚咚的心跳声擂鼓一样。
跑?他不敢。
老辈子人说遇到这种邪乎事千万别跑你一跑它就知道你怕了肯定追你。
也不能看看多了容易把魂勾走。
他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尿意一阵阵往上顶。
那白影子动了。
不是猛地一下是极慢极慢地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颗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他这边转。
脖子好像不会打弯是连着肩膀一起僵硬地扭过来。
李华良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想闭上眼眼皮却像被钉住了瞪得溜圆。
月亮光清清冷冷地照过去眼看就要照到那东西的侧脸…… 突然一阵狗叫从远处村子里传过来汪汪汪的打破了这要命的死寂。
李华良一个激灵趁那影子还没完全转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猫着腰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路边的包谷地里。
也顾不上包谷叶子刮脸了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往家拱肺都要喘炸了。
等他连滚带爬冲进自家院坝哐当一声撞开木板门再反手插上门栓整个人才像一摊烂泥滑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打透了。
“砍脑壳的!你撞到鬼了嘛?门板都要被你龟儿撞散架了!”他婆娘王梅被惊醒披着件外套从里屋出来睡眼惺忪地骂。
屋里一股子霉味和剩饭味混杂的气息。
李华良瘫在地上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利索:“坟……坟头上……坐、坐了个……白的……” 王梅凑近了闻到他一身酒气火更大了:“坐你妈个铲铲!又灌了几泡马尿眼睛都喝瞎了!肯定是人家插的白幡幡风吹动了嘛!惊风火扯的把老子瞌睡都闹醒了!”她嘴上骂得凶还是弯腰想把男人拉起来。
“不不是……”李华良抓住婆娘的手那手冰凉“真的……是个人形……还……还会转头……” “转你妈个卵!”王梅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我看你是赌输了回来编鬼话骗老子!要喝西北风了你还有脸去赌!输了好多?说!” “没输好多……真……真的看到了……”李华良声音发颤。
王梅根本不信叉着腰骂开了:“输得裤儿都没得穿了你才安逸!坟头鬼?我看你像个鬼!饿死鬼赌鬼!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龟儿穷货一天到黑球钱找不倒球本事没得尽会扯把子!咋个不叫鬼把你拖起走嘛老子也好清静两天!” 李华良被骂得心头火起加上刚才的惊吓一股邪火也上来了猛地站起来:“你妈卖批的臭婆娘!老子哪天要是真让鬼弄死了你就好去找野男人日逼是不是?” “老娘就找人日逼你能怎样!”王梅唾沫星子喷他脸上“滚去洗脚!臭得跟粪坑一样!再啰嗦老子让你睡院坝!” 两口子吵嚷了一阵李华良到底心虚又被婆娘骂得蔫了草草洗了把脸脚钻进了被窝。
王梅骂累了也背对着他躺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可李华良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那个坟头上惨白的背影和那慢悠悠转过来的脖子。
窗户外头月亮明晃晃的把树影投在窗户纸上摇来晃去都像那只鬼影子。
他越想越怕使劲往婆娘那边挤。
王梅在睡梦里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一巴掌甩在他胸口:“滚远点热得很!” 李华良不敢动了瞪着眼直到鸡叫三遍窗户外头泛了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第二天李华良病倒了。
发起高烧满嘴胡话一会儿说“白的”一会儿说“转头”。
王梅起初还骂后来见男人额头烫得能烙饼也有点慌了神。
去村里赤脚医生那儿抓了几副退烧药灌下去也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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